技能大賽之后的思考 技工時代離我們還有多遠

1995年出生的林春瀧感慨：“自己的路走對了!”

小眼睛，穿著牛仔服，說著廣東味的普通話，林春瀧在與比他大的青年交流時顯得有些拘謹，可現(xiàn)場的技術工人，爭著向他提問題。今年，他參加在巴西舉辦的第43屆世界技能大賽，奪得制造團隊項目金牌。

初中畢業(yè)后，他沒有繼續(xù)求學，選擇了外出打工。打工生涯異常辛苦，不到半年他就不干了。當時的他突然就想，自己未來的生活不應該這樣。

2012年暑假，林春瀧前往廣東省機械技師學院再次求學，為的就是能學到一技之長。2013年他報名競賽班，他拿下全國選拔賽第一，2015年他拿下世界冠軍，他的人生就這樣完成了華麗的“逆襲”。目前，他在中航工業(yè)導彈院11分廠擔任數(shù)控操作工。

第43屆世界技能大賽，中國獲得5金、6銀、3銅和12個優(yōu)勝獎的優(yōu)異成績，實現(xiàn)了金牌零的突破，創(chuàng)造了我國參加世界技能大賽以來的最好成績。在今年“振興杯”賽上，大賽組委會主辦了世界技能大賽冠軍與青年交流座談會。在交流中，青年技工們嘴上總繞不開這項世界比賽。

成績?nèi)绱送怀觯�是否標志著我國也迎來了“技工時代”呢?

技工發(fā)展依然面臨諸多尷尬

“我們獲得了一塊世界大賽銀牌，還有兩個世界級的優(yōu)勝獎，全國第一名獲得了70多個，全國第二名有68個，省級獎項我就記不清了�！边@位口氣不小的老師，是鹽城技師學院的團委書記王豐。

這所學校的學生在全國各類技工的比賽上拿獎并不算新鮮事，不過，拿到國際大獎還是第一回。該�；菹Ｆ娅@得電氣裝置項目銀牌，這在當?shù)匾�起了不小的轟動，這是繼2011年我國首次參加該項目比賽獲得優(yōu)勝獎之后歷史性的突破。他回來時，當?shù)氐娜松缇值念I導還去接站，這樣的待遇并不一般。

在王豐看來，這幾年青年技工的發(fā)展環(huán)境好多了，起碼各種大賽給年輕人更多的表現(xiàn)機會。

就在前幾年，有媒體就開始討論中國的技工時代是否到來。

“我覺得中國的技工時代到來還說不上�！蓖踟S笑著說，“不少家庭還是認為孩子上技校是一件‘跌面子’的事情，很多家庭孩子考上大學要請客，但是很少有家庭孩子上技校也會請客。”

在他看來，國家對于技工院校的投入力度有些不均衡�！叭ツ觊_始，我們才從當?shù)卣�府中爭取到每名學生的500元配套資金�！�

莆田市高級技工學校的校長王開福也遇到類似的困境。

“在招生季我的手機是24小時開機，我巴不得電話多一些，如果多了就說明招生容易了�！蓖蹰_福在招生時總有些發(fā)愁。

“我們學校有資格培養(yǎng)高級技工，可是我們已經(jīng)3年沒有招生了�！闭勂疬@一現(xiàn)象，1988年就從事技工教育的王開福感覺有些遺憾，“高級技工的招生面向高中生，如果最后拿到證書之后就成為高級技工，也就相當于大專�！�

最近，學校的危房讓他有些頭痛，學校實在沒有錢把這些房子推倒重新蓋。“臺風一來，我就擔心出現(xiàn)安全問題，最近打算先把危房拆了再說�！彼�說。至于什么時候建新樓，學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。

我們現(xiàn)在在還歷史“欠賬”

“振興杯”第一天比賽中午休息時，電工裁判組組長雷云濤吃了兩口飯，就一頭鉆進金杯車中瞇了一會。在準備比賽的過程中，他連續(xù)好幾天，早上5點半出發(fā)，晚上12點以后才回到賓館休息。

他的另一身份是第43屆世界技能大賽電氣裝置項目中國隊專家組組長，他介紹：“這次‘振興杯’的電工比賽，借鑒了國外比賽的經(jīng)驗�！痹瓉韲鴥�(nèi)比賽主要采用減分制，現(xiàn)在則采用加分制，完成一項就給一項分數(shù)，避免出現(xiàn)模棱兩可的情況，壓縮了給分的隨意性。

“國外一次比賽要花5天進行，每個組都有一臺設備，而國內(nèi)有的比賽，一臺設備一天要提供3批人使用�！崩自茲�直言國內(nèi)與國外比賽的差距，在他看來，盡管這幾年國內(nèi)大賽水平不斷提高，但與國外大賽相比，國內(nèi)一些比賽在場地、設備和材料等硬件設施上還有差別。

根據(jù)他的觀察，中國參賽的年輕人在技術上差別并不是太大，關鍵在職業(yè)素養(yǎng)和職業(yè)規(guī)范上還有距離。最明顯的就是工作中的安全防護，咱們給學生授課時講的是原則性的規(guī)定。而外國在培訓的時候，通過大量的圖片給學生說明安全防護怎么做，這一點他們很細致。

很多選手表示，在參加比賽之前，才會給他們進行系統(tǒng)的補課，從頭開始學。本質(zhì)上，這是基礎教育的“欠賬”。

我國一方面出現(xiàn)“人才荒”，另外一方面有很多年輕人不好找工作。

“拿河北來說，剛畢業(yè)的技師收入兩千元左右很普遍，與本科生的收入水平還是有差別，但是發(fā)達國家則不存在這樣的狀況�！彼�分析道，“這幾年技工的收入一直往上走，但是要讓技工回歸自身的價值，我國還有一段路要走。”

雷云濤還看到一些技工學校的難處：除了承擔技能培訓的任務外，還要搞學歷教育，以此吸引生源。

莆田市高級技工學校是該市唯一一所公辦的技工學校，他們就面臨相似的問題。

校長王開福介紹：“我們也很苦惱，我們既要涉及勞動部門的文憑，還要涉及教育部門的文憑�！笔聦嵣希�這所學校是由人事局主管，而非教育局主管。他們既要培養(yǎng)高級技工又要進行成人和函授教育。

“有的投入到職業(yè)教育的經(jīng)費，我們是沒辦法享受到的。目前，學校的經(jīng)費來源是人社系統(tǒng)就業(yè)專項資金。”作為校長的他感覺非常頭疼，“現(xiàn)在的審計都非常嚴格，這些錢只能購買設備，反倒覺得是一種浪費，客觀上拉開了我們與其他職業(yè)院校的差距�！�

大賽之后的思考

閆虎民是天津職業(yè)技術師范大學的教師，作為“振興杯”賽的裁判，他參加過第一屆和第二屆“振興杯”賽。時隔9年之后，他回顧大賽，覺得大賽對于技工時代的來臨有著建設性的作用。

“我感覺南方技工的發(fā)展要好一些，他們的待遇也不錯。像這樣的大賽正好給各地選手一個交流的平臺，讓他們各自找到差距，對實現(xiàn)人才水平的均衡有著積極作用。”雷云濤表示。

“如果沒有這類比賽，把這些年輕的技工扔到崗位上，還得一點一點去爬，年輕人的成長就會很慢。有了這樣的大賽，他們一夜就能凸顯出來。從目前來看，這是發(fā)現(xiàn)人才最快的方式�！痹诶自茲�看來，大賽的作用是人才發(fā)現(xiàn)機制的重要手段。

在他看來，大賽發(fā)現(xiàn)人才也是一種國際做法。韓國就規(guī)定，如果獲得世界技能大賽最高獎，那么這位男性公民就有免服兵役的機會，這算是一種殊榮。我們國家的參賽選手獲得該獎之后，各方的獎勵力度也不小，金牌20萬元、銀牌12萬元、銅牌8萬元。這是參照奧運會冠軍標準進行獎勵，另外各地還會有配套的獎勵措施。

王強是湘電集團的團委書記，他認為技工大賽對于國有企業(yè)來說，能促進人才的流動。他說：“國有企業(yè)人才內(nèi)部培養(yǎng)的方式比較多，但是流動比較慢，大賽正好提供平臺，讓企業(yè)迅速發(fā)現(xiàn)人才�！�

他認為，通過類似的比賽培養(yǎng)其選手的榮譽感和職業(yè)認同感，其中發(fā)揮的導向作用更為關鍵。

王豐直到最近才稍微有點空閑。前段時間，江蘇省“振興杯”賽的初選工作就在他們學校來完成，而牽頭的正是該校的團組織。

王豐認為，通過舉辦比賽，該校的團組織找到了與學校其他部門橫向互動的機會，突出了共青團工作的重要性。

“前些年，國家為了組織年輕人參加世界技能大賽，把之前好多比賽都合并了，作為這項比賽的中國選拔賽。賽事少了，年輕人脫穎而出的機會就少了。”他覺得有些遺憾。

“我們學校組織一次省級青年技工選拔賽，投入就將近40萬元。如果都是學校投入的話，舉辦一次兩次還是可以的，但是年年承辦壓力就比較大�！彼�希望政府在這方面投入更多一點，鼓勵青年技工人才的流動。

“后大賽”時代，整個社會更應該把關注點落在普通的技工青年的身上。

“都說要提高技工人才的地位，但是我們應該把這樣的說法落到實處�！蓖蹰_福帶著濃重的福建口音說。

他提出建議：“事業(yè)單位和公務員中除了干部編制之外，還有工人編制。能不能把這一部分工人編制‘切出來’，專門招錄職業(yè)院校和技工學校的學生�！睉�讓招聘有所改革，以扭轉(zhuǎn)社會對技工人才的偏見。

第十一屆“振興杯”賽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，留給社會的思考才剛剛開始。還好，我們已經(jīng)走在邁向“技工時代”的路上。